1

　　2020年6月的一个中午，烈日当空，空气翻滚着热浪。通州新华街道如意园甲1号院门前，82岁的老田胳膊上戴着红箍儿，盯着两位来访者扫描北京健康宝，看到绿码才放行。

　　“太阳把空气都烤透了，怎么就烤不死新冠病毒呢？”老田嘴里念叨着，忽然抬起手一拍脑门儿，“忘了大事了！”

　　老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三楼，掏出钥匙，打开房门。房间里空荡荡的，虽没开空调，却依然凉飕飕的。老田又拍了一下脑门。“我真是老糊涂了。”

　　老伴儿年初已经去世了，家里没人等着他做饭了。过去几个月，老伴儿卧病在床，每天，他除了在社区执勤，就是回家做饭，已经习惯了。

　　老田苦笑了一下，一扭头就看到了桌子上他和老伴儿的金婚合影。那是社区为他们拍摄的，相框里，老两口儿紧靠在一起，满脸幸福的微笑。此时，照片里的老伴儿正在朝着他笑。

　　老田摇了摇头，走进厨房。灶台上还放着昨天孙女给他做得晚饭，忘记放进冰箱里了。端起盘子闻了闻，菜没坏，可他却没有食欲。老田转身来到客厅，抓起一个大茶杯往外走。临出门前，他又看了一眼老伴儿的照片，喃喃地道：“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，离你定的合格标准越来越远喽。”

　　刚下楼，遇到一个光头小伙子进院，眼生，没扫描健康宝！老田几步走过去，挡在光头身前。“扫码登记！”

　　小伙子后退了一步，一脸不耐烦，瞪着老田。“我都搬来半年了，您天天见到我，不认识我么？”

　　“登记。”老田毫不示弱的回视。

　　小伙子硬往里挤，他块头儿大，在老田面前像座山。可老田不让，跟他顶上了。

　　小伙子无奈退回来，但仍鼓着气，掏出手机扫描健康宝，看到绿码，老田才侧身让开了路。

　　“老糊涂。”小伙子丢下一句进楼了。后面跟着的一个中年妇女对他说，“你可别跟老田犯葛啊，这小区什么事儿他都管，你惹不起他。”

2

　　老田早已是小区的名人了，老共产党员，做事认真邻里闻名。社区里有个大事小情，他准第一个到场。因为认理儿不认人，不少居民背地里叫他“老糊涂”。老田也不在乎，有时他觉得“老糊涂”这个外号也适合自己，确实是越老越糊涂，要不老伴儿都走了半年了，他怎么还觉得她一直在家呢。

　　老伴儿出生在一个革命家庭，年轻时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，一直做妇联工作。老田后来入党，可以说主要就是受了老伴儿的引导。可几十年来，作为引路人的老伴儿一直觉得老田还不够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。

　　老田曾经做过房屋维修工作，2000年退休后，就成了小区的义务维修工。楼道里的灯不亮了，楼梯扶手松了，谁家卫生间漏水了，门锁不好使了，不用找物业，他全包了。可老伴儿还是觉得他做得有欠缺，因为性子直，嘴上不饶人，和一些群众的关系处得不好。“你得注意工作方法，不能做了好事还得罪人。”

　　老田也想改改自己的脾气，不能像个炮仗，遇火就蹿了，可就是管不住。疫情正严重的时候，一个膀大腰圆的年轻租户，不带口罩在楼前闲逛，还和值班人员叫嚣示威，硬是被老田撵回了房间。他心里认准了一条，为了全社区居民的安全，他不怕得罪人。

3

　　又是一个炎热的午后，老田抱着大茶杯坐在院门口的破沙发里。见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走过来，老田把他拦住了。“又是你！”来人是那个光头的小伙子。小伙子领教过了老田的厉害，赶紧掏出手机扫码，扫完把绿码举到老田眼前。可老田还是拦在前面不让他进，小伙子有点上火，光头都泛红了。“您就跟我较劲是吧！”

　　“你有问题，就跟你较劲！”

　　“我有什么问题，不是扫码了吗？”

　　“共享单车不能进小区。”老田指着光头小伙子推着的自行车。

　　小伙子一下子软了。“呦，忘了。”说完挠着头把车推走了，临走不忘又丢一下一句，“老糊涂。”

4

　　小区的防疫岗是在大门口用木板隔离出的半封闭空间，上面是一把大伞，里面放着一张破旧的沙发。年初天气冷，老田执勤时把家里最厚的衣服都裹在身上。夏天热起来，他每天用一大杯茶水解暑。有好几次，社区负责人过来劝他休息几天，老田都笑着说没关系。多年来坚持健身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不比年轻人差多少。近半年时间里，他每天从早到晚，除了中午回去吃饭，可以说寸步不离，俨然把社区防疫岗变成了自己的“家”。

　　这天下午，那位光头小伙子从楼里出来，看到老田坐在大门口，赶紧低着头快走，不想刚到门口又被拦住了。

　　“大爷，出门不用扫码吧！”

　　“不用。”

　　“我没骑共享单车吧！”

　　“没有。”

　　“那您拦着我干什么！”

　　老田指了指小伙子手里拿着的黑色垃圾袋，“垃圾分类了么？”

　　“分了。”

　　“打开看看。”

　　“您没事吧！”小伙子拎着垃圾袋跑了，跑出老远丢下一句：“这个老糊涂，我是服了你了！”

5

　　时间过得真快，转眼就是秋天。可人们和新冠病毒之间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似乎还没到结束的时候。对于新华街道如意园甲1号的居民来说，这半年虽然因疫情防控多了不少烦恼，可有老田守在门口，大家心里都很踏实。

　　这天下午，光头小伙子下班回来，离院门还有50米，就把共享单车放在在了指定停车区域。走到大门口，拿出手机扫码，然后低着头就走。没人喊他，看来今天没问题。

　　小伙子经过防疫岗时，向棚子里扫了一眼，发现里面没有人。他心想，原来老糊涂也有打盹的时候。

　　小伙子住在五楼，老田住在三楼。走到三楼时，他发现有几个人聚集在这里，还都眼熟。有个膀大腰圆的租户，还有一位中年妇女，经常在院里碰到，而且这两位也是被老田“严管”的对象。

　　“怎么了这是？”小伙子问。

　　“今天一天没看见老糊涂，不是老田。”身形胖大的租户答道。

　　“早上我就看他们家没动静。”中年妇女补充道。

　　“不会有事吧？”光头小伙子也嘀咕。

　　“就怕出事，80多了一个人住。”中年妇女说。

　　有人开始敲门，喊老田，可屋里一点回应没有。

　　“怎么办？”几个人面面相觑。

　　“管不了那么多了，我把门撞开！”光头小伙子说着就运气，脑袋又泛红了。众人赶忙闪到一旁。就在他侧身沉下肩膀，准备破门而入时，就听楼道里传来一声大喝：“你们干什么呀！”

　　小伙子吓了一跳，身子一失重，差点趴在地上。大家转头一看，只见老田在孙女的搀扶下正上楼呢。

　　“您没在里面呀？”小伙子脸涨得通红。

　　“我孙女买了新房，接我过去住一宿，刚回来。”

　　“咳，我们一天没见到您，怕您一个人在家出什么事？”中年妇女尴尬的说。

　　“是啊，一天没见您，还真不太习惯。”胖大租户也说。

　　“我能有什么事啊，都散了吧！”老田上前把大伙都赶开了。这回大伙没有一个起急的，都呵呵笑着走了。

　　进到屋里，老田对孙女说道：“你看，我不能跟你走吧。你不放心我，他们比你更不放心，这才一天，就快乱套了。”

　　孙女摇着头，笑了。

　　老田也笑了，望着桌上照片里的老伴儿，道：“老伴儿，你看这回我合格了吧。”（完）

　　（本文根据通州榜样任万田老人事迹改编，作者：王歧丰）